元宵节不能回家,但这不影响我很好的心情,今年一年好像都不是特别忙,在闲暇的时候常常回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总是觉得生活其实真得很好。虽然长大了觉得过年并没有多 少乐趣,但是长大了也就能更分明地享受童年时候的那些欢乐了。
在家乡,整个正月都是过年。
从腊月二十三开始,整个乡村就忙碌起来。杀猪宰羊,给娃娃们做一些新衣裳,还要准备一些年货来过一个红红火火的年头。辛劳一年的乡亲们总是把年关看得特别重,准备得很精心。到了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互相拜年,一家也不错过。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承担了家里的一个重要任务,那就是给人家拜年。这在当时来说是一个美差,天天去人家家里拜年,除了吃精心烧制的菜之外,还能得到很多糖果,运气好的时候,有些老人还会给一毛两毛钱作为压岁钱,累积起来将是一笔丰厚的收入。所以我常常盼望过年。
过年对一个孩子充满着那样大的诱惑力!在我长大之后经历了很多事情,但是从来也没有一件事情能够让我有小时候期待过年一样的热情。整个正月里,我的口袋里总是装满了糖果,虽然都是最简单的水果糖,但放在嘴巴里咔咔地嚼,能带给我无限的幸福。这些糖果我一只能保留到这一年的夏天,那时候我的父母就认为我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
除了糖果,最让我挂怀的还是那些菜肴。压岁钱对我而言没有很大的意义。在我们那个偏僻的小山村,有钱也花不出去。赶集要到很远的地方去,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很小的孩子,根本没有办法独自去赶集,得来的并不多的钱都给家里买了煤油和醋,这些东西在乡村的供销社里面就有,不用外出去买。那时候我常常很荣耀地把我的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很仔细地数完,郑重地交给父母,然后父母再转交给我,放在一个木匣子里面,到了需要买煤油的时候,我就从里面取出来用。
也可能是小时候的那种清贫但是很安逸的生活养成了我的性格和习惯,在我长大之后我一直都不是很能花钱,日子也不是很拮据,但我从来都很有计划地过生活。
乡村里过年的生活也很简单。家家户户都要准备吃食。但是家家户户的吃食好像也都差不多,没有什么外观上的分别,有差别的仅仅是味道。有些婶婶做饭手艺好,炒出来的菜很好吃,有些人就相对差一点。但我们从来没有挑吃捡喝的毛病,无论什么都吃得很香甜,很满足。
过年的时候并没有很多新鲜的蔬菜,最多是有点芹菜之类的绿色蔬菜,也都是冻了的,吃不出什么新鲜滋味;此外就是酸菜粉条土豆萝卜猪肉羊肉这些东西,但那已经足够了,对于那些对生活没有很多要求的乡亲来说,能够吃一顿热乎乎的酸菜炒粉条,能有一碗红烧肉,喝着浓浓的茶,那就足够了。
酸菜炒粉条有点讲究,要加一些红辣椒进去,这样才能吃得舒服。酸菜是用头一年种出来的大白菜腌制的,因为家乡气候寒冷,一直可以储藏到第二年的春天之后。
有时候有些人家有长辈,父母总是要亲自去拜年。这个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失落,仿佛被剥夺了权力。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也能找到自己的办法去那些人家,照样能吃到嘴可口的饭菜,得到老人们的压岁钱。我的方法在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的伎俩,但在那个时候却屡屡得手。等到父母去了老人家里拜年,我自己在家里百无聊赖地等待,等到时间差不多了,估计父母前去拜年的人家已经做好了饭菜,我就立刻出发前往那家人家。郑重地敲开人家的大门,面不改色地告诉他们我来找我的爹娘,因为家里有亲戚来拜年了,总要有大人给他们做饭招待啊。人家一听,马上转告我的父母,母亲变心急火燎地走了,我和父亲留在那里,我吃菜,爹喝酒,直到都感到心满意足的时候才醺醺然回到家里,母亲自然知道我又骗了她,但她也不会怪罪我,只会摸着我的脑袋说:“坏孩子!”整个正月里我都能那样到处吃喝,吃的我脸蛋上冒着油花花。
最简单的菜肴在整个年关带给我无穷的乐趣。
整个年关都在吃喝中度过。我喜欢喝茶,离开家乡虽然已经很多年了,到今天这个习惯都没有发生改变。家乡不种茶,喝茶是从外地进来的茯茶。那是一种经过发酵的黑色的形状如同砖头一样的茶叶,掰一块下来放进开水里面,加上盐和花椒,在慢火上熬制,到了一定时候,一壶茶就变得红酽酽的,非常好看,喝起来味道香醇。那是在西北地方老百姓最喜欢的一种饮料,长年累月地喝,已经喝出了一种情怀,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如今在城里,难得有时间熬制那样的茶,但是别的茶全然喝不出当初的那种滋味。
过年拜年,我如同一个大人,带着简单的礼物穿走在乡村的每一条小路上,走进每一个庭院,坐上每一个炕头,吃每一家人做的饭菜,喝每一家茶壶里的茶,这些都成为永远的回忆,在我的生命里飘香。似乎是在怀念那些吃吃喝喝的岁月,其实是在怀念一种情趣,一种对简单生活的满足。在外飘荡多年,心常常会感觉到疲倦,这个时候尤其想家。
每年过年都要回家,但是回家的时间都很短暂。有时候很想回到家乡,和亲人们团坐在一起,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吃着酸菜炒粉条,喝着浓浓的茶,闲话家常,感受那种安闲舒适的生活。但日子总是朝前走着,催促着我,不能停下脚步,于是在回忆的间隙里常常有一种遗憾,得到一些的同时也一定会失去些东西,这道理没人教我,但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