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故乡长沙生活的时候,每当夏天来临之际,长沙街头的刮凉粉摊子陡然增多。白嫩光滑、如玉如缎的凉粉,像一座小小的堡垒,端端地放在纱笼里,旁边摆着酱油、醋、麻油、小葱、蒜末水、榨菜、干辣椒粉等调料,散发着诱人的光芒。
当你被火辣辣的夏日骄阳烤得汗流浃背时,冲着刮凉粉摊主喊一声:“来碗刮凉粉啰!”摊主立刻殷勤地招呼你在背靠大树的小木椅上坐下,然后麻利地握起镂空的小勺子,在凉粉上小心翼翼刮将开来,刮出一条条细细的、滑滑的圆粉丝。接着,摊主迅速地用筷子将凉粉丝摞到小碗里,撒上各种佐料,绿绿的葱花、红红的干辣椒粉,把白白的凉粉装点得像一朵娇艳欲滴的鲜花!末了,摊主再朝凉粉里浇上两滴麻油,那叫个“喷香”!
通常,我们这些地道的“不怕辣”的长沙人会要求摊主多加点辣椒,虽然早已热得大汗淋漓,但似乎只有辣椒逼出来的汗,才能赶走夏天的疲乏。所以,我们越是辣得口里“唆唆”的,越觉得生命有动力,那刻南风吹来,倍感神清气爽!
18岁那年,我在东塘的湖南省话剧团参加上海戏剧学院戏剧文学系专业考试招生。上午考“戏剧故事”,整整三个小时,考得我头晕脑胀,绞尽脑汁,编了一个至今回忆起来还颇有意蕴的故事。出考场后,爸爸急匆匆地迎向我,替我擦擦脸上的汗,递上可乐,背过书包,然后带我去吃中饭。
沿途,爸爸指指这家饭馆,那家饭馆,问我想吃什么,我脑子里轰隆隆的,几乎没有食欲。正当我晕晕乎乎之际,“刮凉粉嘞!”一声长长的叫唤,我的目光立刻凝聚在街头一个刮凉粉摊上,忙道:“我要吃刮凉粉!”爸爸马上带我来到刮凉粉摊,二话不说,给我来了一碗刮凉粉。平时,他最反对我吃路边摊,怕不卫生,会得病,惟独那一次,竟毫不犹豫地满足了我的要求。
见我狼吞虎咽地嚼着刮凉粉,爸爸忙道:“慢点,慢点,别咽着!一会儿好好休息一下,打足精神,考下午的‘戏剧评论’!”“嗯!”我点点头,看着爸爸充满慈爱、期待的双眼,我感到自己仿佛肩扛着整个家族的振兴大任,便郑重点点头,随即舔光碗里最后一丝凉粉!
大约刮凉粉的力量是神奇的,下午,“戏剧评论”让考生们作一篇第一届央视小品大赛获奖作品“雨巷”评论文章,我发挥得超水平地好,最后的考分也名列前茅。不管怎样,爽口的刮凉粉给予我无穷的活力,让我在诗意的“雨巷”中摸进了“上戏”的大门。
离开长沙,也离开了刮凉粉。好在每年夏天,我能回乡探亲,在长沙街头听到那亲切的叫卖声:“刮凉粉嘞!”;来一碗凉爽到心底的凉粉丝,整个夏天,似乎都沁凉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