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判断一个人是不是中国人,最重要的标志有二:一,吃饭时是不是高声大语;二,吃完饭后是不是抢着埋单。尤其后者,更是吾民特色,汉字可以简化,争着埋单这项活计却一直被发扬光大——那些酒足饭饱之后的食客,围在收银台前,像橄榄球运动员一样,你争我抢,其语言之激烈,感情之浓烈,场面之热烈,气氛之暴烈……让你只有目瞪口呆的份儿。
一般来说,谁是饭局的召集人,谁就是最后的埋单者。最怕的是那种临时凑到一起的饭局,忽啦啦地啸聚,都不敢大张旗鼓地点菜,更不敢主动要酒,特别是好酒,瓶见底了,也不敢大声断喝:老板,再来一瓶……这种临时凑起来的饭局,仿佛乌合之众没有头儿,于是在喝酒的过程中,大家会公推公选一位,好可怜的——他也只不过话多了一点——就半推半就地做了那个倒霉的埋单者。我最怕遇到这种疑似无主的饭局,坐那儿,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点贵的不是,点不贵的也不是……总之,在饭主没有浮出水面的情况下,不敢造次。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是净拣便宜的点,特别是在两人就餐的情况下,你只要一个劲地说,甭客气,甭客气,菜够了,真的够了,再点就浪费了。你这么一说,他反倒过意不去,你看你见外了不是?怎能没个像样的菜?好家伙,只见他接过菜单,刷刷刷,上来就划掉几个你刚点好的素菜——像县长撤了几个不称职的村长。好,接下来你就顺水推舟吧,这下埋单者就非他莫属了。
在饭局中,把一个原来没准备埋单的人,逼成局长——饭局之长——那是最大的成功。我有一友,凡是朋友请客,只要他到场,最后埋单必他无疑,其实他也没有钱,只不过,他脸皮薄。日久,他被饭友们亲切地叫做:埋单一郎。与之相反的是另一个颇有些名气的诗人,每次都是他召集一拨哥们喝酒,每次都把自己往醉里喝,有次还把自己给喝哭了,鼻涕一把泪一把:什么婚离了,手机被盗了,房子要付月供,孩子要抚养费……等等,经他这一番血泪控诉,满桌醉眼里,他成了全世界最苦的那一个。尽管他是喝酒召集者,尽管那些好菜是他点的好酒是他喝的好姑娘是他摸的(这厮喝酒时喜欢拉斟酒姑娘的手,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然而,让他埋单无异于落井下石,搞得那些饭友竟集体产生罪恶感。
昨晚与两友小饮,酒酣耳热之际,窗户说这顿饭又要吃掉她0.02平方米——当她扫了一眼服务员递过来的160多元账单时——哦,如此说来她的房价是每平方米8000元。阳台说这一顿相当于他的0.01平方米,看来这厮房价已高达惊人的16000元左右。窗户与阳台这么一说,我还真得给他们一个台阶,你明白了,最后是我这个穷光蛋一把接过账单。
其实,作为“奔四”一族,我又何尝不想说,这顿饭吃掉了我的若干平方米——然而,面对飞涨的房价,我还真不敢去碰那些比熊猫还娇贵的平方米。有人说楼市虚火太旺,倘若最后烧出一堆烂尾楼,银行与开发商,不知该谁埋单?类似的现象是:经济发展了,却让环境埋单;官员腐败了,却是百姓埋单——不是我口说无凭,有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为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你看,这最后一句分明告诉你,不管沧海桑田怎样变换,总是普通老百姓来埋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