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中得上龙门去,不叹江湖岁月深。
这是唐代章孝标写的一首咏《鲤鱼》的诗歌。前两句很生动,把鲤鱼的形象写活了,后两句,借鲤鱼而发人生感慨,或者说,而抒发人生志向,虽然功利化的倾向很明显,但确是很典型地反映出古人对鲤鱼带有图腾性质的崇拜心理。
在我国,鲤鱼的地位非常特殊。首先是美味广受赞誉,民间向有"无鲤不成席"的说法。从《诗经》称"岂其食鱼,必河之鲤",到孔子受人鲤鱼而为子取名"鲤",到梁代陶弘景称鲤"为诸鱼之长,为食品上味";到北魏《洛阳伽蓝记》"洛鲤伊鲂,贵于牛羊",鲤鱼在宴席上一直充当着重要的乃至压轴的角色。
美味之外,鲤鱼算是我国流传最广的吉祥物之一了。中国人爱鲤崇鲤的习俗,覆盖了诸多生活领域。孔子之所以为儿子取名鲤,表字伯鱼,就因为收到鲤鱼,"嘉以为瑞",也就是说,讨了个吉利。
为什么是鲤鱼?这大约和鲤鱼形健体美孔武有力相关,这让远古的先民既惊且慕,以为有"神性",文献中就有尊它为"鳞介之主"的,以至发展到后来,选中它来跳"龙门",都不是没来由的。其他的鱼哪有这样的资格呢?神变化龙,呼风唤雨,人们从鲤鱼的纵身一跃之中,幻化了自己对飞黄腾达的期盼。一跃龙门,就可身价十倍。只可惜,自古以来,为身入龙门粉身碎骨者不知多少人。
鲤鱼的地位在唐代一度登峰造极。唐王朝为李家天下,仅仅因为"鲤""李"同音,"鲤鱼"就真个是跳上"龙门"了,它成了皇族象征,皇室之中以鲤为佩,兵符也改用鲤符,而且,朝廷公然明令民间禁养、禁捕、禁卖、禁食。老百姓为避"鲤"讳,不得不改称鲤鱼为"我鲜公",此禁忌长达300年之久。如此荒唐的事情,历史上还有不少。鲤鱼有知,也会哭笑不得的吧。
在鲤鱼所负载的一系列人类情感中,最浪漫的无疑是古人借它传递自己的爱情。旧传古时用绢帛写信而装在鱼腹中传给对方,后来也许是觉得无法保鲜,而改以鲤鱼形状的函套装书信,于是,我们今天有幸可以读到古乐府《饮马长城窟行》撼人心魄的绝唱:
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长跪读素书,书中竟何如?上言加餐食,下言长相忆。
明明是一封鲤鱼形状的信笺,却有"呼儿烹鲤鱼"这样细致真切的刻画,故意将打开书函说成烹鱼,造语实在生动离奇。平平常常的几句诗,因为"鲤鱼"的意象飞动,更增添了一份非同寻常的艺术感染力量。此后,在古典诗词的长河中,鲤鱼真真如鱼得水,始终传递着有情人浪漫的情思。像晏几道"蝶去莺飞无处问,隔水高楼,望断双鱼信",像宋琬"不见伊人久,曾贻双鲤鱼".只可叹,"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的古典情怀,如今怕没什么人在意的了。
眼下正是秋天,因为秋季里鲤鱼最为肥美,所以秋风又被称作鲤鱼风。蒲松龄有过这样的感叹:"桂花谢,鲤鱼风起,老却玉芙蓉".如此苍凉的人生况味,今天又有几人可以领会呢?